彼特拉克的隐居是世俗性质的,正如克利斯特勒所言:“世所公认,独居的理想已经体现于中世纪修道生活的传统中,彼特拉克事实上就举出僧侣和隐士的那种生活为例。但是,他的理想与僧侣不同,而是和学者或作家的理想相同,到乡间去,远离城市,远离喧嚣和骚乱,过着无人干扰,自由地读书和思考的生活。我们充其量只能说,彼特拉克把修道院的隐居理想变成世俗和文学上的理想,直到现代,隐居的理想一直以这种形式被许多诗人、作家和学者喜爱,他们仍然喜欢草地、森林、湖边、河畔,讨厌闹市和公路,甚至象牙之塔。”[23]本书认为,彼特拉克的隐居与其参与社会活动并不相互冲突,而是相得益彰的,隐居不是无所事事,不是禁欲,淡泊是为明志,宁静是为致远,隐居时的读书与写作加深了他对社会的理解,也为其参与社会奠定了智识基础。二者统一于他的强烈的自我意识,渊源于他对名誉的不懈追求。
彼特拉克对自己的存在及存在状况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,他力图按自己的想法进行自我形象的塑造。彼特拉克要求人要关注自身,要求要重视人。他认为人的问题应是哲学等关注的主要对象,他批判经院哲学学者的一个原因是他们提出的问题毫无用处,忽视了人的灵魂这一重要的问题。他借奥古斯丁之言批评道:人们赞美山峰之巍峨壮丽、海水之汹涌澎湃、河流之奔腾不息和星辰之周期运行,却把自己置于脑后。他接着说:“除了灵魂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值得赞赏,对伟大的灵魂来说,没有任何东西是伟大的。”[24]山峰再高,也高不过人的精神。据此,我们可稍作引申:既然灵魂最伟大,那么以塑造人的灵魂为己任的教育必应是世间最伟大的工作。在《论无知》中,彼特拉克说:“即使所有那些事情都是真实的,它们对幸福生活来说也无关紧要。因为我了解动物、鸟类、鱼类和蛇类的本性,而忽视或蔑视人的本性、人生的目的以及人们的来处和归宿,这对我又有什么益处呢?”[25]在此,人们第一次发现了“对人的重视”。尽管彼特拉克依然虔信上帝,但却未漠视人的存在,他认为哲学的最高目的是认识上帝,同时他把认识人和认识上帝连接起来。在灵魂之中,意志(情意)和理想何者居先?他说:“培养善良虔诚的意志比培养有能力和聪明的智力要安全。意志以善为对象,理智的对象则是真理。意欲求善优于认识真理……因此那些把时间用在认识上帝上而不用在热爱上帝上的人是错误的。因为人之一生无论如何不能完全认识上帝,但是人们能够虔诚地热爱上帝……诚然,人们不能热爱完全不了解的东西。可是,我们对上帝和美德的认识达到一定程度(因为我们并不能超越这个程度来认识它们)也就足够了。只要我们认识到上帝是一切善的源泉,依靠他、通过他、在他之中,我们就是善的(就我们是善的而言),并且认识到美德是仅次于上帝的最好的东西。”[26]彼特拉克要求人们崇敬上帝,实际上也是重视人的灵魂的另一种表现,在他看来,上帝是人主观精神的产物,关注上帝亦即关注人类的灵魂本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