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醒过来的时候,有人坐在她的床边。她睁开眼睛,觉得这房间既陌生又熟悉。她从床上滑下来,贴着墙,缩到角落里去。
她只记得自己死过很多次,被毒打,被凌虐。但是她不可以死,心里恐惧到极点,连睡觉都在发抖。只有走在无边的黑暗里,才会发现比黑暗更吞噬灵魂的不是鬼魅,而是人性。
母亲试过了所有的方法,直到她将竹针和线团放在弥生怀里,这是懦弱无助的母亲最后的希望。
她的女儿不会说话,不会写字,每晚的梦话里都是哭,喊着一个字,痛。她不晓得女儿经历了什么,竟然学会了这样一个字。她宁愿女儿永远不会说话,也不要说出“痛”字。
三个月后,弥生用竹针织出来第一行针脚,歪歪扭扭的,母亲捧着就哭了。
她在织一件毛衣。这毛衣织得很慢,从起针到收尾花了一年时间。她织的是一件男士毛衫,前开襟,衣钮小小的,绣着蒲公英淡紫的花蕊。
毛衣织完的那天是深秋,台阶前野草荒萋,院子显出落败的颜色,老桃树早已枯死。弥生在檐廊下坐了一会儿,忽然转过头,比着生疏的手势问,妈,怎么不扫一扫院子呢?
母亲点了点头,转头去找竹扫帚,没让弥生看到她的眼泪。她的弥生回来了,虽然慢。她不知道自己曾被拐去了七年,而从救回来到现在,又已过了两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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弥生现在织毛线用的是母亲的线裤,将线细细地拆下来,重新绕成团。母亲说想要一件元宝领的毛衣,弥生就满屋子找旧毛衣拆。绕线团的时候她才想起来,这条毛裤还是春天时用几条大围巾翻织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