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的存在在于它的组织。在这里,竹头木屑,牛溲马勃,和罗绮锦绣,贝玉金珠,其价值是同等的。
批评别人的诗说“如七宝楼台,炫人眼目,拆碎下来,不成片段”,是一种不成理之论。问题不是在于拆碎下来成不成片段,却是在搭起来是不是一座七宝楼台。
西子捧心,人皆曰美,东施效颦,见者掩面。西子之所以美,东施之所以丑的,并不是捧心或颦眉,而是她们本质上美丑。本质上美的,荆钗布裙不能掩;本质上丑的,珠衫翠袖不能饰。
诗也是如此,它的佳劣不在形式而在内容。有“诗”的诗,虽以佶屈聱牙的文字写来也是诗;没有“诗”的诗,虽韵律齐整音节铿锵,仍然不是诗。只有乡愚才会把穿了彩衣的丑妇当作美人。
说“诗不能翻译”是一个通常的错误。只有坏诗一经翻译才失去一切,因为实际它并没有“诗”包涵在内,而只是字眼和声音的炫弄,只是渣滓。真正的诗在任何语言的翻译中都永远保持着它的价值。而这价值,不但是地域,就是时间也不能损坏的。